不过须臾间,他便镇定下来,拱手作揖,倒也落落大方,略带谦逊道:“学生不过是运气好比众同窗先行一步而已,往后的路还长着,学生浅薄,前途未知,也只能略作提醒,哪能称得上指点。”
这般谦和温煦,倒是让在场不少人对他刮目相看。
有些个心怀酸意嫉妒的,这会子也酸不起来了,纷纷上前围着江兴朝询问。
话匣子一旦打开了,便是滔滔不绝。
江兴朝经过最初的腼腆不安后,说起自己擅长和经验那是侃侃而谈,头头是道。
等到说得几乎口干舌燥了,他才意识到好像所有人都把沈寒天给忘了。
再一眼看去,只见那人立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,光影斑驳落在他身上,落落余晖染红了那一身青翠的宝蓝。
沈寒天负手而立,双眸沉沉。
江兴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,忙不迭地遣散众人,这才又走到他的跟前:“不知今日侯爷到访所为何事,是与学生有关的吗?”
沈寒天眸光中闪过几分赞赏。
到底是金榜题名的人才,就是灵光。
“你去夫人跟前求亲一事,夫人已经与我说了,你应当知晓因为你的缘故,叫夫人身边的那两个丫鬟误会颇深。”
沈寒天也不拐弯抹角,直截了当道。
江兴朝耳根微红,似有悔意,又是深深一拜:“学生惭愧,一时不察反倒做错了事,还请侯爷莫要怪罪。”
“这事儿轮不到我怪罪你。”沈寒天淡淡道,“只是你惹了两个姑娘,偏这两个姑娘又是夫人身边得用之人,我是来转达夫人的意思的。”
说罢,他将那包好的礼物又退还给了江兴朝,“在这件事没有个决断出来之前,你不用再往内院送什么心意了。”
眼前的书生当即涨得面皮红紫,眼睛都不敢抬。
沈寒天以为他会就此沉默退下。
却不想,他又强撑着问了一句:“敢问侯爷,这一等……是要等到何时?我对……是真心的,我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有的决定!”
沈寒天本来已经抬脚走人,闻言又回眸:“你这番深思熟虑,是因为她是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,你不想断了与侯府的联系才有的,是吗?”
明明是问句,可沈寒天的字里行间已经笃定了,再无半点疑惑。
江兴朝顿时说不出话来。
憋了片刻,他又拱手:“诚然有这一层用意,但我也是真心倾慕,学生不敢欺瞒!等过些时日,圣上的旨意下来,我怕是要离京外放,我一定会努力,一定会再次回到圣京来!到时候,她……便能常伴夫人左右!”
这话说的太过直白。
直白到让沈寒天都不知是该夸还是该损。
夜幕深深,烛火燃燃。
燕堂,里屋。
丹娘正坐在灯下刷刷写着什么。
她对面,男人正手把手地教玉姐儿写字。
另外一侧的摇篮里,承哥儿还在睡觉。
丹娘时不时停下来瞅上一眼,再看看跟前的丈夫和女儿,顿觉心头熨帖,岁月静好,也不过如此了。
承哥儿如今还小,正是贪睡的时候。
偏这孩子性子稳重得很,和他姐姐当时很像。
不爱哭不爱闹,但凡吃饱了舒服了,就呼呼大睡,就连带惯了孩子的嬷嬷都说,承哥儿是少有的好带的孩子,当真是省心。
待玉姐儿写好了一篇,拿给母亲献宝。
丹娘连忙抱起女儿亲了又亲:“哎呀,我们玉姐儿写得当真好,比娘亲都好。”
沈寒天一本正经:“这倒是没说错。”
丹娘:……
嗔怪地瞪了他一眼,丹娘又领着玉姐儿去洗了小脸小手,再让月好把孩子带下去安置睡觉。
夫妻二人这才有空聊一聊今日的事情。
沈寒天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江兴朝的意思。
却听得妻子有些错愕。
“他真是这么说的?”
“嗯,我也惊叹他过于直接,况且多少人离京外放,到头来又有几个能回来的?不过少之又少,凤毛麟角。”
也是,京内的官职就这么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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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的是比江兴朝更有能耐,还有背景的年轻人等着,怕是排队都轮不到他。
即便如此,江兴朝还是说了这话。
换成任何一个有点自尊、要点脸面的新晋进士,怕都说不出来。
得了这话,丹娘反而心定了下来。
人家有所求就好。
最怕的就是那种一上来就山盟海誓,非要爱得死去活来、非卿不可的。
但凡是人,总有私欲。
新芽鲜少去外院,即便江兴朝看上了她,也不会感情深到这个份上。
有了这一层原由,才更让江兴朝的求亲顺理成章。
丹娘又问:“这人人品如何?”
“目前瞧着还不错,有底线够通透,一切都摆在明处,反倒叫我们不好说什么了。”
他顿了顿,“不过,只是眼下,往后会不会变,不好说。”
丹娘垂眸,点点头:“你跟他说,无论新芽还是尔雅都还小,我不准备这么早把她们的终身定下来,若是五年内他能回来,还惦记着这一份情意,初衷不改的话,我就考虑考虑。”
“你还真是……”沈寒天顿时哭笑不得。
这分明就是画饼充饥。
五年……时光这东西最是无情无义。
等到时候还不知是什么光景,就这样打发了,当真是粗暴简单。
丹娘俏生生冷笑道:“不然呢?他求娶我就要应了?且不说这事儿办得叫人恶心,他横在姊妹俩中间叫个什么事?就说他外放后必然要过一段苦日子,旁人我不管,尔雅新芽两个是打从云州起就跟在我身边的,我才不会叫她们因为成亲去吃苦。”
“我更不会因为这,给她们大笔嫁妆,叫她们去贴补男人。今儿是江兴朝我这么说,明儿来了个李兴朝,王兴朝,我还是这个意思!”
她的想法很简单。
什么情啊爱啊的,最后都要落到柴米油盐、鸡零狗碎上来,这样方能脚踏实地。
就算故意刁难又如何?
她就是气江兴朝含含糊糊,闹得她在中间左右为难,甚至还有点胆战心惊。
想想就不爽。
给男人下了最后通牒,这事儿就放在一旁任由其摆烂了。
说实话,事情闹到今日这一步,她已经对江兴朝这个人没多少好感。
自己有了决定,但还是要跟那对姊妹好好说清楚的,免得叫她们蒙在鼓里,反而滋生出了不必要的愁思与误会。
隔了两日,一个闷热的午后。
丹娘午觉醒来,正对镜梳妆。
屋子里摆着两大盆的冰块,对着窗外徐徐吹进来的微风,一时间倒也不显得很热。
新芽正忙着给她梳头,一旁的尔雅递珠钗步摇,姊妹二人倒是合作得极好。
放下梳子的那一刻,丹娘叫住了她们俩,并让其他伺候茶水的丫鬟们离开。
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们主仆三人。
新芽心头微微一颤,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倒是尔雅满脸懵懂,还不太清楚接下来丹娘说的话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冲击。
“你们坐。”
丹娘冲着不远处的凳子微微抬了抬下巴。
三月,初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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阴霾的天空,一片灰黑,透着沉重的压抑,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,墨浸了苍穹,晕染出云层。
云层叠嶂,彼此交融,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,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
好似神灵低吼,在人间回荡。
请下载爱阅小说app,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。血色的雨水,带着悲凉,落下凡尘。
大地朦胧,有一座废墟的城池,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,毫无生气。
城内断壁残垣,万物枯败,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,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,仿佛破碎的秋叶,无声凋零。
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,如今一片萧瑟。
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,此刻再无喧闹。
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,分不出彼此,触目惊心。
不远,一辆残缺的马车,深陷在泥泞中,满是哀落,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,挂在上面,随风飘摇。
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,充满了阴森诡异。
浑浊的双瞳,似乎残留一些怨念,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
那里,趴着一道身影。
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,衣着残破,满是污垢,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
少年眯着眼睛,一动不动,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,袭遍全身,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
网站即将关闭,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,他眼睛也不眨一下,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
顺着他目光望去,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,一只枯瘦的秃鹫,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,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
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,半点风吹草动,它就会瞬间腾空。
下载爱阅小说app,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。而少年如猎人一样,耐心的等待机会。
良久之后,机会到来,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,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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