猛将堂黄墙外,两位年轻人停下脚步,朝天望望千年银杏,其中一个道:“再不错的,就是这里,沿着青石板路右转,朝西第二家,门口有一棵大榉树。”
费悦儿正在堂楼上绣花,天晓得,她绣的金鱼像鱼饵,梅花点点似一个个红烧狮子头。
饶是如此,她娘脸不红心不跳地对街坊徐太太说:“我家阿悦啊,绣的双喜图,被绣品坊的杨掌柜一眼就瞧中了,要出二两银子一幅收去,我想想咱们家眼下虽说年景不大好,总归是世代做官的人家,闺阁中的物事,怎好流落到外头去。”
自从旧年秋天归家,父亲费吏目出海后音迹全无,她与母亲,幼弟三人气定神闲地乡居过日子。
费母已经明白丈夫是完全指望不上了,今年开春,就开始为费悦儿择婿作准备,美貌娴淑,知书达理,这些闺秀必备的素质自不消说,费母着力颂扬的是悦儿伶俐能干,试问谁家婆母能不喜欢一幅绣品能卖二两银子的巧手媳妇呢。
“阿姊,教我练剑。”费小弟在楼下大声喊,费小弟今年十岁,已经开始练武,家中现在不方便请教习,都是悦儿在教。
费悦儿喜得一蹦三尺高,抽出她的青锋宝剑,一剑挽了五个剑花,从堂楼上一跃而下。
姐弟俩迫不及待在楼下平地上交了交手,兵刃相交铮铮作响、青光闪耀,而后闪转挪移,运功往后院演武场奔袭而去。
费家门子老忠伯来传话,见悦儿腾空飞下,“悦姐儿”三个字还来不及出口,姐弟俩已是“砰砰砰”过了几招,又动如脱兔闪电般去了后院演武场,不由目瞪口呆。
说罢,体贴地让悦儿陪两位表哥坐一坐,她去关照厨娘多烧几个拿手菜。
三人默默祷告之时,只听见旁边烧香的乡里妇人们围成一圈,大惊小怪地嚼舌。
小才刚刚想开口说话,但听见配殿之中似乎有人在对话。
悦儿摆摆手道:“七公子休去管她们,日日无事生非罢了,一天不嚼蛆,她们就浑身难受。”
“表哥!”费悦儿吓了一跳,揉揉眼睛,朝两位年轻人福了福:“七公子,小才哥,一向可好。”
午后的猛将堂,香客三三两两,不多不少。
“可不是,从没听见说有借尸还魂的。”
费母笑道:“你二好婆家的竹筠姨,嫁到了太仓凌氏,就是恒哥儿的舅家,你们,可不就是姨表兄妹。”
“悦儿姐姐。”
“当今圣母皇太后,在你这个年纪,从西南夷的土司贵女,沦为战俘,千里押解到帝京,充作宫中浣衣局的罪奴,她当时若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完了,从此一蹶不振,哪里还有后面的泼天富贵。”
几人用罢中饭,费悦儿换了身男装,带上夜行衣。
“程娘子啊,胆子真大,容得下这样的鬼怪进家门。”www.biqubao.com
费悦儿不急着踏镫上马,牵着枣红马往前走了几步,在猛将堂停下来,道:“咱们去给猛将爷爷上柱香,我们乡里人出门办事,都要来拜一拜猛将爷爷,问一问千年银杏公公。”
听着妇人们七嘴八舌,王恒便问:“悦儿姑娘,这些大嫂们在说甚么鬼怪?”
俩人都朝费母深深一揖,以示感谢。
众人皆笑场,小才想要瞻仰猛将爷爷风采,三人往回走到正殿,正殿此时空无一人。
“这怕不是妖孽吧。”
“阿悦啊,快见过你两位表哥。”费母用特别慈爱的口气说话。
小才拱手道:“这次我们来,是请悦儿姐姐帮忙。”
费家后院极大,老忠伯又极老,疾步走到演武场时累得气喘吁吁。
费悦儿闷在家中多时,见友人来访欢喜得手舞足蹈,身上衣裳都顾不得换,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厅堂。
“悦姐儿,外头有两位太仓来的王公子前来拜会,太太请你出去说话。”
“吃饭,天大地大吃饭最大。”费母飞出一个眼刀。
费母已经让小厮牵了三匹马候在门上,王恒与小才见了都惊讶万分,费家竟随随便便牵得出三匹马。
费母拿出劲头来敷衍得密不透风,厅堂上言笑晏晏,等费悦儿进来,两位年轻人对费母的称呼已经从“夫人”改为“费姨妈”。
“悦儿姑娘。”
她不介意女婿家是文官门第,她女儿妆奁不薄,武艺精湛,上马能开一石弓,下马会绣喜上梅梢,自谓拿捏得住任何人。
费母笑眯眯地看着他们,让小丫鬟珠儿上了她待客的最高规格,稻荷斋的松子糖芝麻桃酥,外加一碗蜜水。
小才言简意赅地将月亭娶亲发生的变故说了说,现在已经查访到了一些蛛丝马迹,可对方都是闺阁少女,他们不方便去问话,也没有能够飞檐走壁的功夫去夜探叶三姑娘有可能的藏身之所,所以要请费悦儿出马。
“你们。”费悦儿激动的脸通红:“怎么不早点来叫我。”
悦儿出五文钱,跟庙祝拿了三柱香,分给王恒与小才,便去千年银杏树下烧香祷告。
猛将堂供奉的主神是刘猛将,猛将老爷身穿蟒袍,头戴乌纱帽,脚穿朝靴,十分威武。
老远望见正厅上坐着两名年轻人,穿蓝杉的是王恒,着白袷的是王才。
费家是武官世家,没有读书人家的臭讲究,费母通情达理,对悦儿极其信任。
终于,又要勇闯江湖了,她捋起袖子,简直一刻不想停留就要上马扬鞭。
费母听悦儿说起过太仓王氏是名门望族,这两位有着温暖笑容的年轻人,已经被她视作女儿理所应当得到的一笔“福利”,殷勤地让小丫鬟珠儿倒过洗脸水了。
“猛将爷爷,怎么不去收了这种妖怪。”
“当今镇远大将军,少年成名,文武全才,年纪轻轻就做上了靖虏卫参将,却被污畏战,导致靖虏屯堡失陷于土达叛军,差点就被军法处置斩了,若不是朝廷用人之际,容他戴罪立功,以囚徒的身份一刀一剑博取军功,累数十年之力,掌一品大将军之印,若是他只想着自己冤屈,意志消磨,自怨自艾,早就死在大牢里,哪里来现在的位极人臣。”
“程生,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。”
“先生。”
王才年轻耳朵尖,朝王恒眨了眨眼睛,见他似乎也听见了配殿中人的对话,怕扰人清静,三人便轻手轻脚离开了正殿。
三月,初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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阴霾的天空,一片灰黑,透着沉重的压抑,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,墨浸了苍穹,晕染出云层。
云层叠嶂,彼此交融,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,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
好似神灵低吼,在人间回荡。
请下载爱阅小说app,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。血色的雨水,带着悲凉,落下凡尘。
大地朦胧,有一座废墟的城池,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,毫无生气。
城内断壁残垣,万物枯败,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,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,仿佛破碎的秋叶,无声凋零。
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,如今一片萧瑟。
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,此刻再无喧闹。
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,分不出彼此,触目惊心。
不远,一辆残缺的马车,深陷在泥泞中,满是哀落,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,挂在上面,随风飘摇。
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,充满了阴森诡异。
浑浊的双瞳,似乎残留一些怨念,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
那里,趴着一道身影。
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,衣着残破,满是污垢,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
少年眯着眼睛,一动不动,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,袭遍全身,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
网站即将关闭,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,他眼睛也不眨一下,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
顺着他目光望去,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,一只枯瘦的秃鹫,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,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
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,半点风吹草动,它就会瞬间腾空。
下载爱阅小说app,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。而少年如猎人一样,耐心的等待机会。
良久之后,机会到来,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,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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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2章 旧雨新知免费阅读.https://www.biqubao7.com